上期简介：

言喻跟着蒋静成和他的兄弟一群人一起聚餐，她发现她对这六年里的蒋静成一无所知，索性独自出门。蒋静成以为她和六年前一样走了，找出去后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学会抽烟了，他心里一酸，决定给她一个插队的机会。

因为他们大部分要回学校，所以也不敢再叫人上酒，一轮下来喝得差不多了。虽然没醉，不过一个个都是一身的酒气。服务员把醒酒汤端上来，每人都喝了一碗。

言喻正和谢铮说话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。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，是陈嘉嘉打来的。她立即接了起来。

对面一见电话接通了，就跟找到救星一样：“言总监，出……出事了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言喻心里一咯噔。话筒另一边的动静很大，还有女人的尖叫声，陈嘉嘉一开始声音还稳，到后面已经变成哭腔了：“小季总快要被人打死了。”

蒋静成原本在和别人说话，此刻立即转过来看言喻。

挂了电话，言喻压低声音说：“季启慕那边有点儿事情，我得先过去一趟。今天就只能到这儿了。”

蒋静成有点儿恼：“他打架，让你去？”

言喻是真没时间和他说这些了，这段日子，季启慕都挺老实的，所以她也没看着他，没想到突然出事了，她得立即赶过去。

结果她刚站起来，蒋静成就跟着站了起来。

蒋静成扫视了她一眼，声音低沉地说：“你过去，是能帮他打架？”

好在聚会也快结束了，蒋静成说言喻有点儿事情要去处理，让他们先走。结果谢铮居然也站起来，要跟着他们一起去。

刚才他也听到两人的话，说是什么打架的事情。

“要你去干吗，还真打群架？”蒋静成瞧他。

谢铮一拍胸脯：“哥们儿一个顶十个没问题。”

最后，蒋静成实在拗不过谢铮，只能让他一起过去。也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，就怕到了那边，他能对付那些人，但没办法保护言喻，把谢铮带上，就算真打架，也有个帮手。

幸亏今晚言喻没喝酒。一路上她把车子开得飞快，蒋静成问她，季启慕在什么地方。言喻说了个地址，蒋静成立即拿出手机给韩京阳打了个电话。

因为他们打架的地方，就是韩京阳的酒吧。

到十字路口的时候，蒋静成挂了电话，指了指旁边说：“变道吧，现在人已经不在酒吧，都被警察带走了。”

于是，言喻改变路线，直奔着派出所去了。

刚到派出所门口，就见韩京阳在外面等着他们。一见蒋静成，他就气急败坏地说：“这群不长眼的，居然在我店里打架。你怎么知道我店里有人打架的？这些人里有你认识的？”

言喻和他打了个招呼，顾不得寒暄，先进去了。

里头乌泱泱的十来个人，把办公室都快挤满了。言喻站在门口，环视了一圈，这才看见坐在椅子上，已经被打成猪头，还敢狠狠地盯着对方的季启慕。

她走过去的时候，陈嘉嘉正在哭，拿纸巾要给季启慕擦擦，结果纸巾被他一下扔掉了。

言喻弯腰，把地上的纸巾捡起来。她抬头的时候，季启慕看着她，又转头冲着陈嘉嘉吼：“谁让你告诉她的？”

言喻伸手捏着他的下巴，左右转了一下，原本一张阳光精致的脸蛋，此刻跟颜料盘一样，真够精彩的。她冷笑一声：“都成这样了，还敢横？”

她这句话正好被对面的人听到了，一个穿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阴恻恻地说：“美女，你这话可真说对了。就他这样还敢横，带回去记得好好教训教训。”

蒋静成进来的时候，就听到这人嚣张的口气，嘿，还挺欠揍的。

言喻朝男人看，慢慢点头：“我记得你。”

这话叫对方更加得意了，男人冲她眨了下眼睛，撩拨道：“可不就是？咱们可是在酒店见过面的啊。”

这话真是暧昧，有人当场发出“哟哟”的怪叫声。

蒋静成眉头紧蹙，往言喻身边走了过来。

言喻也不恼火，安静地看着男人，说：“嘉实林洲，是吧？”

见她主动提起自己的名字，林洲正打算站起来，趁机让她别再和季启慕那个小白脸混了，谁知他还没站起来，就看见对面的人抄起警察桌子上的陶瓷水杯，砸了过来。

言喻淡淡地问：“就你欺负他是吧？”

这一杯子砸下去，谁都看傻眼了。

就连正在一旁给他们做笔录的警察都愣了下，然后站起来，说道：“这位小姐，你好好说话，别动手呀。”

站在门口的韩京阳和谢铮是比谁都震惊啊。毕竟那些人都不认识言喻，不知道她的性格。可韩京阳是看着言喻长大的，从她第一天来大院开始，他就认识这姑娘，她那时候说话时声音轻轻的，乖巧得不得了。

至于谢铮，他第一次在蒋静成钱包里看到言喻照片的时候，就觉得她一定是个乖巧安静的小姑娘。

两人都蒙了。

最冷静的反而是言喻和蒋静成，言喻砸完人之后，就把手上的纸巾递给季启慕：“把你的脸擦擦。”季启慕乖乖地接过去，不敢再废话。

“你找死是吧，老子非教训你……”

林洲身边的哥们儿这会儿才回过神，朝言喻冲了过去。只不过他还没到跟前，路就被人挡住了。蒋静成一把握住他举起来的拳头，神色嘲讽：“打女人？要不你和我练练？”

这人一见蒋静成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，心底虽然有些怯，不过一想到身后这么多人看着，也不后退，反而挑衅道：“老子打你……”

第五个字都没说出口，就见蒋静成一个反手擒拿，这人便被他扣住了。好在蒋静成没想着和他动手，只是顺势推了一把，把他推到了林洲身上。

不过几秒钟，众人就看见一个大男人这么轻易地被人擒住。

登时一片安静，刚才还想找碴儿的，都歇了心思。

警察一看，这显然是练过的啊。

“少在女人面前动手。”蒋静成看着对方，眉眼冷漠地说。

这帮人心底估计都快委屈死了，明明是她先动的手。

警察站了起来，咳了一声，说道：“你们像不像话？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，是你们能胡闹的吗？打架斗殴，寻衅滋事，一个个不想回家了吧？”

言喻伸手在季启慕的脑门上狠狠地戳了下，教训他：“听到没？要是再胡闹，警察叔叔就把你关起来。”

季启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：可是刚才打人的明明是你啊。

“警察同志，这女的把我朋友的头都砸成这样了，您也不管管？”有人觉得不满了，因为刚才警察说话的时候，那眼睛就是盯着他们一伙人看的。

“放屁，明明是你们在酒吧先打我的。”季启慕被打了一顿，心里本来就不爽，现在这帮人还揪着言喻不放。

警察见他们在一块儿真是没完没了，赶紧把两拨人分开了。

原本只有季启慕和陈嘉嘉需要做笔录，现在言喻这一杯子砸下去，她也得做。韩京阳一瞧，赶紧找了朋友。好在他的酒吧就开在这附近，所以认识这边的人。

韩京阳招呼人家，蒋静成就站在一旁。

季启慕还挺不开心地说：“言言，你今天就是去找他了啊？”

言喻冷淡地朝他瞥了一眼，声音挺淡地呵斥了他一句：“闭嘴。”

言喻双手抱臂站在一旁，看着蒋静成。可是一想，她自己笑了起来，声音传到旁边男人的耳中。他定定地看着她，轻声说：“你还挺开心的？”

“没有，只是觉得挺神奇的。”言喻也学着他，靠在墙壁上。

蒋静成淡淡地看着她，等着她下面的话。

她说：“以前，我哪会打人啊？”说完，又是一声低笑。

蒋静成也被她逗得要笑了，她还挺得意的。

说来也奇怪了，做笔录的时候，两拨人的律师都赶到了，而且口径一致，表示愿意私下调解。两边都被打了，也都打人了，谁也没占着便宜。

其实这种事情，只要两方愿意和解，警察也不会真的把他们都拘留了。于是让他们交了罚款之后，就放人走了。

“言言，对不起。”季启慕知道自己惹麻烦了，忍不住说道。

言喻看着他，也没生气，语气和缓地说：“没事。”

这口吻真叫季启慕喜出望外，还以为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了。谁知言喻又补了一句：“回头把你所有信用卡停了，你就不会闯祸了。”

他忍不住埋怨道：“你怎么跟我哥哥一样啊？就知道停我信用卡，你们两个还真是……”

言喻朝他看了过去，目光中暗藏着的警告，让他不敢再说下去了。看着他这颜料盘一样的脸，言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，准备送他去医院。

“小成哥，要不你们先回去吧，我送他去就行了。”言喻转头对蒋静成说。

蒋静成朝季启慕瞥了一眼，神色冷淡地说：“今晚我回大院，正好送你们去医院。”

谢铮是要回去住的，见没什么事儿了，就直接打车回去了。至于韩京阳，他原本是想着跟着去的，结果蒋静成拍拍他肩膀，说：“我去就行。”

韩京阳一瞧他这模样，又看了一眼言喻，心知肚明地点头。

蒋静成开车，季启慕上车之后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，对着车外的言喻喊道：“言言，快上来。”

蒋静成冷笑，原本他是不想和一个“颜料盘”计较的，不过有些人实在是没认识到自己的位置，于是他也不客气地探身，将副驾驶座的门打开，冲着言喻说：“上车吧。”

言喻站在路边，看着车子前后都打开了的门，关掉后面的车门，钻进了副驾驶室。

季启慕气得直捶座位，言喻想教训他，刚侧过脸就看见旁边男人上扬的嘴角——笑得甚是得意。她笑了下，低声问：“就这么高兴？”

蒋静成也不回头，握着方向盘，冷淡地说：“系好安全带。”

言喻低头系安全带，自己也笑了。这男人，还真是……

这回要去的医院，是蒋静成熟悉的，倒是言喻到了门口，有些犹豫。这里是军医院，还有和孟家相熟的，她怕进去被人看见了，回头再跟孟仲钦告状。

“现在知道怕了？”蒋静成嘲讽道，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。

言喻这才跟着下车。

进去挂急诊的时候，蒋静成还真碰见了朋友。是隔壁空军大院的一个人，小时候还一起打过架，不过如今大家都成熟了，瞧见了反而分外亲热，毕竟都是打小的情分。

“前阵子就听人说咱们小成哥回来了，没想到今儿个在这儿碰上了。”赵齐远穿着一身白大褂，里头穿着白衬衫，配着黑色西装裤，一副社会精英模样。

他正要问蒋静成来医院干吗，就看见了旁边的季启慕。

赵齐远“啧啧”了两声，问道：“这是你家孩子？”

“谁是他家的？”季启慕虽然有时候中文不是很灵光，可是这么简单的话，他还是听得出来的，当场就跳起来否认。

蒋静成双手插在兜里，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，不紧不慢地说：“别乱说，先帮他看看这脑袋吧。”

赵齐远今天刚好当班，就直接给他看了看，好在就是外伤，擦点儿药就行了。

“医生，这个几天能好？”季启慕问道。

蒋静成嗤笑一声。

这会儿没什么病人，赵齐远也没找护士，准备自己给季启慕上药。只不过一边上药，他一边朝言喻看了几眼。他心底还奇怪着呢，这姑娘真是眼熟啊。

然后他惊呼道：“言喻，你回国了？”

言喻低头“嗯”了一声。赵齐远看了看她，又朝蒋静成瞧了一眼。他也没多说什么，就是下手擦药的时候，不自觉地重了点儿，痛得季启慕“哟哟”直叫唤。

等上好药之后，赵齐远又让护士帮忙把药送了过来，让他们带回去用。

临走的时候，他送蒋静成到门口，伸手拉了他一把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结婚的时候，记得叫哥们儿一声啊。”

蒋静成轻挑眉，反问了一句：“结婚？”

“言喻不是都回来了？”赵齐远觉得理所当然，他望着言喻的背影，又有些惋惜地说，“当年你把哥们儿打得跟猪头一样，对我的初恋情人横刀夺爱，你要是对她不好，可别怪哥们儿挥锄头啊。”

“初恋？”这名词可真够新鲜的，蒋静成嗤了一声，“单恋也算初恋？”

赵齐远低声骂了一句，怒道：“你也给哥们儿留点儿面子。”

蒋静成插兜看着他，定定道：“她的初恋情人是我。”

开车回酒店，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，言喻偏头看了一眼窗外，突然惊讶地说：“这个图书馆……”

蒋静成撇头看了一眼，接了她的话：“你还记得？”

“那当然了，那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图书馆。”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，她当时走进这个图书馆时，那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映入眼帘，她看得目瞪口呆。

她第一次来这里，是蒋静成带她来的。

蒋静成转头看了她一眼，就见她看着窗外，眉眼之间透着开心。

他突然心头一动，想起刚才医院里说的话。

她的初恋情人是他，而他的初恋情人又何尝不是她呢？

说实话，蒋静成不知道自己的初恋究竟应该从什么时候算起，是从喜欢她开始，还是从他们在一起开始？

可他连哪天喜欢上言喻的都不知道，他只知道刚开始对她的印象，就是孟家那个很乖很乖的小姑娘，长得好看，还不闹人，一根冰棍儿就能把她骗走。

那时候孟清北还在孟家，两个小姑娘之间，显然有点儿尴尬。

言喻最爱去的就是大院里的借阅室，说是借阅室，其实就是屋子里放了好几排书架，上面摆着乱七八糟的书。

言喻以前在老家的时候，很难有机会看到课外书。

每年都会有人给学校捐书，只是学生多，书却少，能借阅的机会就更少。所以进了大院之后，看见这里的书，她真的有种掉进蜜糖窝里的感觉。因为是大院子女，所以她可以随便借书，而且一次可以借好几本。

蒋静成是因为要找一本关于军事理论的旧书，才会过去的。

那会儿他才十七岁，虽然还没到高考的时候，却已经下定决心像父亲和祖父那样，为国效力，驰骋疆场。

这些少年啊，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，每天伴着起床号醒来，会没有一颗热血澎湃的心吗？

所以，他就开始做准备，连平时爱看的书，都是与军事理论相关的。他过去找书的时候，就见长条桌旁安静地坐着一个人。

他站在门口瞧了一眼，管理员阿姨还笑着说：“这样文静的小姑娘，可真是少见啊。”

其实院子里的姑娘不少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当兵的多，小丫头们耳濡目染着，一个个性格都大大咧咧的，男孩气十足。

放暑假的时候，她们一个个宁愿去野湖里游泳，都不会想着到这里来借本书看看。

“她一直在这儿？”蒋静成倚在桌子上，正好瞥见面前的借书登记簿。

登记簿上的字迹显然是她自己写的，一笔一画，都透着秀气。

蒋静成低头看着，“言喻”这两个字占满了一整页。他伸手往前翻了一下，果然，前面几页的借书人，也都是她。

还真是个喜欢读书的。

他又看了一遍她借的书，口味还真杂。

他随口问了一句：“这些都是她借的？”

管理员阿姨笑着点头，止不住地夸赞道：“这孩子可认真了，而且用书也仔细，她借出去的书，还回来的时候都整整齐齐的。就是昨天她说想借《红楼梦》，我这里原本有一套，结果去年被人借走弄丢了。”

蒋静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小姑娘。她坐的位置靠近窗子，阳光打到她胳膊上，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动着，夏日里燥热又烦闷的心情，也不知怎的，好像突然散掉了。连这间平时觉得特别闷的房子，此刻都没让他那么着急想离开。

言喻离开借阅室的时候，已经是傍晚。

晚风吹拂着，连空气中的闷热都被吹散了几分。

下午时没什么人的篮球场，此刻每块场地都被占据着。言喻回家正好要路过篮球场。她抱着从借阅室借回来的书，慢慢地从林荫道往家走。

蒋静成正在和韩京阳他们打球，此刻是韩京阳拿着球，蒋静成正好瞥见路边那个浅蓝色的身影。

一个跳起，他狠狠地把韩京阳手里的篮球拍飞出去。

韩京阳气得直喊：“小成，你下手也不用这么狠吧？”

“抱歉，我去帮你捡球。”他迅速地跑向篮球飞过去的地方，然后“一不小心”撞到了言喻，把她手里拿着的书都撞到了地上。

小姑娘显然被撞得蒙了下，等蒋静成蹲下去帮她捡书的时候，她跟着蹲了下来，还软软地说：“小成哥哥，我自己捡就可以。”

“喜欢看书啊？”蒋静成低头看了几眼，她借的书确实比较杂。

言喻小脸一红，垂着眼眸，软软地说：“就是随便看看。”

“不过这边借阅室的书太少了。”蒋静成站起来，把书递给她，说道。

小姑娘乖乖地点头，脸上带着那么点儿苦恼：“是啊。”

“明天我正好要去国家图书馆，你要一起吗？”

他问得挺随意，好像真的就是顺便的事情一样。

言喻微愣，抬着小脸蛋儿看着他。她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，看起来软绵绵的，蒋静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大的自控能力，才能忍住没在这时候伸手指去戳她软软的脸颊。

她犹豫地说：“这样可以吗？”

“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是京师图书馆，蔡元培、鲁迅、沈从文这些先生，以前可是经常去的。”蒋静成说道。

言喻惊讶得眼睛瞪得滚圆，像是误入丛林的小鹿一样。

这些可都是从书上才能知道的人啊，她居然可以跟他们去一个图书馆？

他诱哄道：“还想不想去啊？”

小姑娘这次毫不犹豫地说：“小成哥哥，你带我去吧。”

蒋静成看着她，心底忍不住低笑，这次真的没忍住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：“你哟，怎么就这么乖？”

到了酒店，三人一块儿下车，言喻让季启慕先上去。

蒋静成把车钥匙递给言喻，她却没伸手接。见她不接，他问道：“还有事儿？”

言喻说：“你开回家吧，这边不好打车。”

蒋静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，旁边街道此刻还车来车往。他依旧把钥匙递给她，这车虽然好，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看见好车就走不动路的男人。

“你开着。”言喻坚持。

见他还是不肯拿着钥匙，她这才抬起头看着他，轻声说：“这样，下次我就有理由去找你了啊。”

这一句话，口气不委屈，却一下击中了蒋静成的心脏。

见他终于把钥匙收回去了，言喻也不磨蹭了，冲他挥挥手，笑着说：“小成哥，晚安。”

蒋静成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了楼梯之后，转身上车。

只是车子一直停在那里，许久许久，才舍得离开。

言喻进去的时候，发现季启慕还在大厅里等着她。见她是一个人进来的，季启慕特别开心地过来，还朝门口看了一眼：“他走了？他要是敢跟你进来，我就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，言喻就伸手拍了下他的脸颊，原本就是个“颜料盘”，上了药水之后，更加丑了。言喻打完，嫌恶地摇摇头，进了电梯。

两人的房间在一层楼，到了季启慕房间的门前，他非闹着要言喻跟他进去，说自己是病人，需要人照顾。

言喻站在门口，冷冷地说：“季启慕，你松手啊，别以为你是病人，我就不敢揍你。”

“我不，我是病人，你得照顾我。”季启慕开始耍赖。

言喻不吃他这套，威胁道：“今晚的事情可不算完。等回头我告诉季先生……”

结果她的话刚说完，“吧嗒”一声，灯亮了。

“要告诉我什么？”一个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。

他们转头，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，显眼的是他手里拿着的那根拐杖。

水晶吊灯的灯光照着整个客厅，明亮的光线下，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们。只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季启慕那张“颜料盘”脸上的时候，眉头微蹙。

“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季启慕目瞪口呆。

季启复双手扣在面前的拐杖上，纯银雕刻的拐杖头在灯光下精致夺目。他缓缓起身，左手拿着拐杖，稳稳地站了起来。

言喻安静地站在原地，眉目浅淡，看不出情绪。

季启复目光在那张“颜料盘”脸上转了下，这才看向言喻，低声说：“你们在北京就这么胡闹？”

他的语气也没有责备，反而带着一股几乎不易察觉的宠溺。

季启慕这才跟想起来什么重要大事一样，说：“哥，肖文今天就是去接你了啊，难怪他一直不在，我还以为他是放弃对我的盯梢了呢。”他眼珠子骨碌一转，就倒打一耙，“要不是你把他叫走了，我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惨。”

肖文一直保护着季启慕，平时不管他去哪儿，肖文都会跟着。

结果他只今天不在，就出事了。

季启复手拿黑色拐杖，朝他们走了过来。他走得慢，腿脚并没有明显的不便，拐杖看起来更像是装饰品，可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三年前他曾经遭受过什么。

季启慕见他过来，想躲开，又不敢。

季启复的目光定格在言喻身上，言喻虽然垂着眸子，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。他缓缓开口：“言喻，我不是在责备你。”

然后，他听到她客气又疏离的声音：“季先生。”

季启慕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，特别是言喻进入公司之后，每次弄得跟上下级一样。他好奇地问：“哥，你怎么会过来？”

言喻也对这件事好奇，季启复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，常年全球飞行，大概只有他的贴身保镖才会清楚他的行程。

他这次突然到中国来，让她不得不想到他是不是对联合集团的中国区有所安排。

中国区这两年的发展虽然迅速，但是内部存在的问题也很多。

特别是关于品牌营销定位的问题，旗下顶级珠宝品牌，发展势头良好，去年业绩增长14.3%，可是中国区自作主张的行为也很多，比如这次选择品牌形象大使这事。

虽然只是选择中国区大使，但总部最起码应该有知情权。

这虽然只是个小问题，可是问题日积月累，总会爆发。

季启慕不过问了一句，言喻脑海中已把季启复过来的原因猜测了一遍。

当事人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，她看似安静，好像在发呆。他是何等聪明的人，一眼就看出她是在猜测他来中国的理由。

季启复笑了，就是想见她，哪有那么多理由？

言喻见他不说话，只得说道：“季先生，今天实在是太晚了，您和小季总早点儿休息吧，我先回去了。”说完，她微微弯腰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
等言喻消失在门口，季启慕忍不住喊道：“哥，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你和言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？”

季启复盯着门口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，可是握着拐杖的手掌，青筋浮起。

是啊，他们以前可从来不像今天这样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她追着他的车子，足足跑了三条街。那天他坐在车内，正在低头看文件，司机开着车，突然和他说：“季先生，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们的车，要停吗？”

他冷漠地说：“不用。”

车子继续往前开，遇到红灯就等一下，绿灯亮了再开走。到了第二条街的时候，司机惊讶的声音又响起：“季先生，那个人还在追。”

季启复人狠心冷，季家看不惯他的人比比皆是。他怎么可能怜悯一个路上追车的人？

“开车。”

绿灯亮了，司机不忍地看了一眼后视镜，那个姑娘顶着烈日，足足追了他们两条街。可他只是个司机，要听从老板的命令，只得顺从地开车。

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，当车子在第三条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时，那个一直追着车子的姑娘，居然真的追上来了。

他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人，隔着车窗只能看出她是个长发姑娘。

司机是在季家工作多年的华人，见那个追车的姑娘也是个中国人，难免动了恻隐之心，劝说道：“季先生，我想这姑娘只是想和您说句话吧。”

车外的人还在敲窗，红灯在倒数十秒。

司机见季启复一直不开窗，叹了一口气，准备启动。

谁知就在黄灯亮起时，车窗被放低，季启复看着车外的人。而那个一直在敲窗的姑娘，雪白的皮肤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变得殷红。

他平淡地看着对方，问道：“有事情？”

一句话刚问完，小姑娘已潸然泪下，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。

那天，曼哈顿的金色阳光是那样充足，可面前的人那么伤心难过，眼泪止不住一样。她往后退了几步，冲着车窗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了。

没有纠缠，甚至没开口说话。

人行道上那个瘦弱纤细的身影，赤着脚一步一步地往回走。

此刻，绿灯终于亮了，司机见他没吩咐停下，只得慢慢启动车子，却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：“这姑娘哭得真够可怜的。”

司机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，看着小姑娘哭的模样，有点儿心酸。

她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，站在车窗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哭了出来。这一幕，犹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，在他脑海中回放着。

她哭的模样，冲着车子鞠躬的模样，赤着脚走在人行道上的模样，因为哭泣而不断颤抖的模样……

“停车。”季启复放下手里的电脑，对司机说道。

司机一愣，还是按照他的嘱咐，将车子停在路边。季启复下车之后就往回走，可是人行道上已没了那个纤细瘦弱的背影。

他又走了一会儿，终于在一个拐角找到了她。

季启复并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，在他看来，眼泪代表懦弱。可这个姑娘只是蹲在那里，低声地哭泣，并不打扰别人，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只小小流浪猫，看似柔弱，实则坚强。

他半蹲下来，他名贵的西装和皮鞋，和这个凌乱的街角，是那样格格不入。

“你……需要帮助吗？”

言喻躺在床上，闭着眼睛，脑海中却有剪不断的思绪。不知过了多久，眼皮沉沉，总算是睡着了。

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。

言喻习惯早起，不用上班，她穿着运动服在酒店房间的跑步机上跑了半个小时，才到楼下的餐厅吃早餐，没想到还是碰到了季启复。

他依旧穿着衬衫和西装裤，打扮低调，却精致矜贵。黑色拐杖就摆在他的椅子边，他的保镖坐在隔壁桌，而他独自一人占据了落地窗旁的那张桌子。

“言言，”他看见了她，“过来。”

见他招呼，言喻自然不会推脱。她坐下后微微颔首，客气地问：“季先生，您起得这么早？”

季启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无奈道：“言喻，你非得这么和我说话？”

言喻伸手用银勺搅动面前的咖啡，灰褐色液体慢慢转动，散发着浓浓的香味，带着苦涩。

她说：“季先生，您是我的老板。”

季启复垂着眸子看着她的手指——纤细白皙，戴上钻戒一定很好看。

什么颜色的钻石配她呢？粉钻还是蓝钻？或者最经典的白钻？

他问：“你找到那个人了吗？”

言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，显然这句话有点儿突兀。季启复倒也没让她多猜测，直接替她解惑：“就是你和小慕说的那个没办法忘记的人。”

她一愣，没想到她和季启慕的话会被他听到。

见她不说话，季启复有种了然于胸的自信，这也是之前他会放手言喻回国的原因。他伸手端起咖啡杯，说道：“时间可以改变一切，并非你执着就可以的。”

也不知为何，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，言喻心底生出一股孤勇。

她抬头望向窗外，阳光正浓，连心情都有一份恰到好处的淡然。她转过头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可是真正的爱情能够战胜时间和距离，它不会褪色的。”

“那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？”季启复喝了一小口咖啡，淡然地问。

言喻站在国家图书馆的门口，思绪万千。昨晚路过的时候，总有一种岁月从未流逝的感觉。此刻站在这里，她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八月，骄阳如火，蒋静成带着她坐公交车，她坐在座位上，他站在她旁边，高大的身体牢牢地护着她。

那时候，她还不知道这条路，她会和他一起走过很多遍。

可是现在，她只能孤身一人站在这里。

想起季启复淡然笃定的模样，她突然心生一种执念。

她的爱情，是可以战胜时间和距离的。

当她拨打蒋静成的电话时，明明还没接通，心跳却如坐上过山车。

终于，电话被接通了。

她望着面前的建筑物，轻声问：“你要不要猜猜我现在在哪儿？”

“干什么？”对面显然没准备回答她。

言喻却坚持问：“你猜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
“我为什么要猜呢？”对方回答，伴随着一句短促的轻笑，似乎毫不在意她的问题。

这确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，就算他猜对了又怎样，没猜对又如何？可是就像季启复提醒她的那样，她和蒋静成之间，有着六年离别的光阴。

言喻垂着头，最后一次说：“你猜一次。”声音里透着一股柔弱。

等了好久，她终于等来蒋静成的声音。

他说：“你回过头来。”

言喻回头，然后看见不远处那个高大的男人正拿着手机。

许久，他的轻笑声清楚地传到她的耳边：“我猜对了啊。”

言喻的手机还放在耳边，对面的男人已信步走来。

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，言喻依旧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黑眸，满脸惊讶：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“我要是不在这里，你不得哭出来？”

今天言喻一身休闲打扮，白色衬衫配粉色半身裙，就连脚上穿着的都是一双平底单鞋，扎着马尾，看起来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。

蒋静成站在她面前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俯身盯着言喻看，似乎真的在找她眼里的泪花。

言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，心底的担忧烟消云散，留下的只有坚信。

她望着他，眉眼含笑，带着几分调皮说：“那现在你赢得了你的奖品。”

蒋静成眉眼淡然，站在原地，八风不动的模样，等着她继续说。

好在言喻也没故意卖关子，痛快地公布奖励：“你赢得一次和我共进晚餐的机会。”

男人直接笑了，而且笑得肆意，就像年少时乖戾张扬的模样。言喻也不气恼，依旧安静地看着他。

等他笑完了，她竖起两根手指，说：“如果你对一顿晚餐不满意的话，那就两顿咯。”

言外之意就是“算了，便宜你了”。

蒋静成双手插兜，直接越过她往里面走，丢下一句“谁稀罕”。

言喻跟了上去，嘴角上扬：你可不就是稀罕？

因为两人都没有图书证，准备先去办证。言喻可以直接在机器上办证，蒋静成却需要到服务台办理。他拿出军官证给工作人员看了一眼，就顺利地办了证。

两人都拿到证件之后，才进入图书馆。

里面很安静，言喻压低声音问：“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很特别？”

蒋静成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，就见她伸手捂着嘴，轻声说：“人家约会都是看电影、吃饭，我们约会是来图书馆。”

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。

两个偷偷早恋的人，相约周末来图书馆看书，既能待在一起，又能认真学习。

说完之后，言喻朝他看了一眼，又轻轻摇头，惋惜地说：“我还能冒充一下大学生，你不行。”

蒋静成：她都把天聊死了，他还能说什么？

蒋静成懒得搭理她，直接往后走。其实他今天来这里也是意外，昨晚路过这里，没想到夜里梦到了这里曾经的场景——

他和她并肩坐在座位上，她低头认真地看着《红楼梦》，他坐在靠近窗子的地方，阳光照在他身上，把他照得懒洋洋的。于是，他用笔戳了一下她雪白的小臂。

一下没反应，又是一下。

小姑娘这才抬起头，眼睛里透着疑惑，压低声音问他：“小成哥哥，你在干吗？”

“你不无聊？”他哼了一声。

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，一脸懵懂地说：“看书怎么会无聊呢？”

被归类为学渣的蒋静成低笑一声，伸手按住她的下巴，就要亲上去……

只是还没亲上去，一阵清脆的起床号划破大院的宁静，也吵醒了他的梦。

此刻，他梦里的人就这么真实地站在他旁边。她肩膀挨着他的手臂，大概是想看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，微微踮起脚，伸手拿了下来。

蒋静成撇头看言喻，她已经把书拿到了手中。

下一秒，她踮着的脚却并未放下，而是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，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。

软软的，一擦而过。

她看着他眼中的震惊，低声笑：“其实，这才是真正的奖励。”

可是她不知道蒋静成此刻心底的想法——我的梦成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