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2001年开始，咖啡伴随并激发了我每一次的观念升级——照亮心扉的书，迅笔疾书的字迹，还有每一次的演讲之前灵感涌动... …这些记忆深深的场景之中，飘扬的，是咖啡浓郁香醇的味道，随之而来的，是内心世界的版图一次又一次开疆拓土。

最早接触咖啡，是因为在单位里上夜班。

那绝不是一般的加班，而是连续两个月每晚十二小时的夜班，从晚八点到早八点，没过几天，就觉得这个世界跟之前的亮度完全不同，见星空多于见蓝天，见路灯多于阳光，迅速练成了坐下就能入睡的非凡武功。

半夜十二点的时候，是真困，一种忘记一切的困，面对的，是精密的汽轮机设备，天车吊着设备在空中飞来飞去，困意袭来之时，突然就想起了雀巢的广告，午夜十二点的夜餐之后，把咖啡泡在一个杯子里，轻轻摇晃，看着热气与香味一起升腾，然后放到现场的暖气上，保温效果确实非常好，即使过了一个小时还是烫的，提神又醒脑，就像擦掉窗户上的雾气，世界突然一亮，确实比红牛管用多了。

平时，每次只喝半袋，因为太提神了，现在，即使泡上整袋也用处不大。以至于我总是怀疑里面的咖啡因含量，后来查了查，咖啡因真的太少太少了，只有25毫克，雀巢的官方数据，是占一袋咖啡的2%，对于我们常喝的现磨拿铁，一杯里面的咖啡因是75毫克。也就是说，咖啡馆里的一杯咖啡，相当于雀巢15克咖啡的三袋。

文艺范不是那么容易装的，真的能造成整夜失眠，好在人们普遍会对咖啡形成耐受性，喝多了也就适应了。

雀巢不管用了之后，开始壮着胆子去咖啡店，咖啡店作为一个西式的名词传入中国，一直给我们敬而远之的印象，总是以为是一个高消费的场所，去过之后才知道消费其实比茶馆低多了。

咖啡店从欧洲开始流行的，最早是在维也纳出现了咖啡店，慢慢兴盛于法国、英国，咖啡在法国相当于一种信仰，换个咖啡店比换个信仰还难，即使是村子里也有咖啡店，像是中国的小饭店和小超市——到处都是。慢慢地，咖啡在欧洲也形成了一些文化，比如一杯咖啡可以在店里坐一天，咖啡店必须提供书和杂志。在欧洲，咖啡店成为了文化类名人聚会的极佳场所，据说伏尔泰一天能喝23杯咖啡，难以想象！

当然，欧洲的咖啡文化主要在欧洲管用，中国不管用，美国也不管用。意大利是不允许把咖啡放到塑料杯子或者纸杯子的，美国则是怎么方便怎么来，还能就着饭吃，看看肯德基就知道了。中国更不一样，像是咖啡之翼、上岛咖啡，完全就是一个饭店，只是起了个咖啡的名字，要去这些场所喝咖啡，最好不要在饭点去，烤肉味相当浓烈！

最早去的咖啡店，是名典，在中心街东侧，木质地板和开阔的空间，紫色的纱帘上绣着金色小花，黑亮黑亮的大理石茶几上闪着金星。名典所在的位置，正好欣赏午后的斜阳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，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宁静。拿上一摞书，有时还会带上自己的音乐播放器，是靠桌面震动发音的幻响，到后来简单化，只带上书，点一杯纯品的曼特宁。

喜欢曼特宁，是因为听说它是咖啡里劲道最大的，提神的效果比别的咖啡要厉害的多。在蓝山出现之前，曼特宁就是顶级的咖啡，不过，现在也是高品质，真正的蓝山几乎遇不到，咖啡店里的蓝山，很多都是蓝山风味咖啡。为此，我都想去趟牙买加，去看真正的蓝山——给这个咖啡起名的人是个高手，名字确实比曼特宁好听。

我喝咖啡的速度比较快，接近于一口闷，据说意大利的喝法也是这样——点上一杯浓缩，喝完就走。有时，会慢一点，先品咖啡，再加入牛奶，再加上糖，听说这样的喝法更有感觉。我所喜欢的，是把牛奶注入咖啡之后，乳白的牛奶在深褐色的咖啡里来回流动翻涌，如同黄山上红日初升的云海，如同壁画里的长袖善舞的飞天，如同一首乐曲荡气回肠百转千回。

只需五分钟，就会有提神的效果，此时，世界更清晰可见，也更容易沉入到书籍的思想世界里，许多对我影响巨大的书，是在咖啡店里读完的，这些思想前沿类的书，特别烧脑力，必须精力集中，咖啡的提神加上安静的环境，给了我一个又一个认知世界的新维度，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开窍感。

在咖啡店里写笔记，也是效率最高的时候，有一次在静时光做手冲，我竟然写了二十多页的读书笔记，许多自己的想法突然涌来，挡也挡不住。个人觉得，咖啡能够加快大脑内各个回路之间的连接，更容易让思想成为体系。

常去的咖啡店，还有庆丰街上的映画咖啡，这是衡水里最早的纯正咖啡店，店里除了咖啡还是咖啡，除了咖啡机还是咖啡机。布置朴实无华，深黄色的实木桌椅，布艺的浅灰色沙发，楼下、楼下、楼梯间里的书摆得满满当当，男老板学的专业是政治，女老板的专业是电影评论，除了书之外，最多的就是咖啡器具，手动的研磨机，手冲的、滴漏的、虹吸的一应俱全，关键是，映画的咖啡器具不是摆设装饰，没事就整出来用。

因为常去，能经常品尝到男老板树总做的咖啡，老板姓树，我常称树总，好像这个城市就我自己这么称呼，将近十年，最终也没有改过。树总的理念是，店老板主动要求喝的咖啡是不收费的，于是，各种的高品质咖啡我也跟着尝了不少，都是没有怎么见过的，经过这番培养，我对咖啡的品质要求大幅度飞升，一入口，就知道这个咖啡豆来了多长时间，尤其对于新鲜度极为敏感。

跟树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，我们对水质要求特别高。孩子上小学的时候，送完孩子常去肯德基喝一杯咖啡，有一天突然觉得咖啡的味道不对，是水的味道不对，于是跟前台说，前台就给换了一杯，入口还是有问题，服务员说，没有闻到呢，又给换了一杯，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，虽然味道还是那样，默默地转身离开，咖啡还在冒着热气。

跟树总说这件事的时候，树总深有同感，他说，常喝咖啡的人，对水质的敏感度确实高。然后，他讲解了自己对于水质的研究，甚至，市面上的瓶装水都依次拿设备测过，他居然有检测设备，而且有专门的滤水设备。

再后来，树总全家搬去了上海，店留在了衡水，作为一个咖啡重度爱好者，上海当然更好，我也喜欢到上海喝咖啡，不过，树总是喜欢去上海开咖啡店。

对于咖啡更深的理解，是因为2017年和静姐合作经营静时光咖啡店。起初，只是以为咖啡店最为主要是氛围，装修上颇费心思，专门请谷老师进行的装修设计，浅灰加深黑的工业风，整个的色系都是经过设计的，工业风的铁艺架子，亮黄色实木质感的超长挂墙书架，紫色薰衣草色调的沙发，深褐色桌子加铁艺桌腿，这些事主要是静姐进行的搭配，满满地艺术范。

在咖啡店装修进程中，我猛然想起一件事——我们要卖咖啡啊！如果咖啡不行，一切不全是白搭吗！

为这事着实紧张了一段时间，各种咖啡知识的恶补，喝咖啡和做咖啡完全是两码事。咖啡的书真贵，堪比艺术书的价格，看着书上的图片美如画，自己做出来的咖啡丑似土。

事后发现，确实是紧张过度了，因为喝咖啡的人太少了，倒是果汁一类的更受欢迎，我想，这可能也是树总搬去上海的重要原因，北京的咖啡受众其实也不多。

国人喝咖啡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提神，感受一下那种咖啡最为原始的药物冲击感——咖啡也曾经作为镇痛的药品。我喜欢咖啡，其实也是喜欢喝完咖啡后眼前一亮大脑飞快的感觉，只是在经营咖啡店之后，才更加重视咖啡的品质。

装修一结束，我立马就看不上原来的那个家用咖啡机，于是换了商用机，连同磨豆机一起升级，新机器来的时候，奶缸、手柄、粉锤等将近二十样物品摆满了吧台，成就感爆棚——终于要成为真正的咖啡师了，眼前瞬间出现了拉花大赛的场景。

十分钟之后，成就感就变成了无力感，然后变成失落感！别说拿铁了，连基础的奶泡都做不出来，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专业单反时的蒙圈——居然找半天也找不到开机键！根本没有自动拍照这个功能！全都是手动的！我拿出全部的阅读力，把咖啡机说明书看了一遍又一遍，然后无用；把视频对照着看了五六遍，还是无用。

我凝神聚力，眼睁睁地望着牛奶在缸里飞速旋转着，不停地嘶吼着，最后温度都快要沸腾了，可就是一个泡也没有——这可是花式咖啡的生命线啊！

同样失败的，还有那根本见不到压力的指示表，咖啡萃取简直就是自来水——哗哗哗哗直流，出来的咖啡又苦又涩，像是熬久的中药汤，没有一丁点的油脂，没有一丁点的咖啡香气——完全是狐狸碰上刺猬的无奈和爪疼。

面对一片毫无收获的狼藉场面，一边收拾，一边把做咖啡当成了一个伟大工程——分批次突破。一点一点地找细节，像一个劳动模范那样使劲钻研，不厌其烦不计成本的尝试。虽然在单位里有工程师的职称，但这个工程师在咖啡面前没多大用处，只能用来看懂那些术语，不过，这些术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，不管是倾角、打发、打绵，还是关于牛奶的选择，温度的测量，还是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。

奶泡渐渐多起来，即使是没有经过冷却的牛奶，我也照样能打出许多泡来，甚至有一段时间，总是把泡打的过多。慢慢地，奶泡的质量越来越好，在咖啡课上，或者指导别人做咖啡的时候，总会在打完奶泡之后，用咖啡师的经典动作在台面上温柔一掂，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，然后，把牛奶在奶缸里晃动旋转，说上一句，“看！像是酸奶一样的光滑！”有时，这句话不等着我说，冉同学或者玮同学就替我抢着说了，然后我们一起呵呵大笑。

困难，真的是成长的良方，安逸，只能是成长的毒药。

有了奶泡技术，别的事就相对简单多了，却也没有少费心思。记得当时去超市里买牛奶，把各个牌子的牛奶都买了几袋，推销员完全没有弄懂我为啥每样都买，我说是为了做咖啡，她们的表情变得更加懵懂。

记得当时尝试过国外的几种牛奶，也尝试了当日牛奶，就是当天早上从牛场送来的纯鲜，确实是好喝，仅仅是奶泡的香味就够诱人的，只是因为当时奶只能当日用，第二天就完全不是那个味道了，后来也不得不放弃。

为了找到合适的豆子，花费的成本就更高了，咖啡豆的储存比茶叶讲究得多，不能冷藏，讲究密封，当时用来放咖啡豆的罐子都是进口品牌。为了追求口感，后来选用的豆子都是次日豆，就是当天烘焙第二天发货的豆子，那味道是真鲜，空气里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！

在网上看到拉花大赛的视频，看到了螺旋布粉器，买！人家用三浆的，咱买最新的四浆！为了做摩卡，开始选择巧克力粉，静姐说星巴克有巧克力粉，买！看到树总那有美国原装进口的鹈鹕型拉花专用奶缸，一个的价格等于三个高品质的泰摩奶缸，买！插入式温度计，买！拉花大赛的咖啡杯，买！

其实没有花多少钱，学过摄影之后，买东西这件事就形成了一个习惯，对于必需品，别犹豫，想来想去还是买，倒不如早点买。

当自己能够做出一杯心型拿铁咖啡的时候，感觉自己再进别的咖啡店，自信心超级强大。

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，体会到了醇度。酸和苦本来就是咖啡具备的，只要适中就好，最难把握的，就是花式咖啡的醇度，需要合适的咖啡细度、合适的萃取压力、合适的豆子、合适的萃取时间，总之，这一个醇度，就是咖啡品质的集中体现。如果醇度正好，那么，酸度和苦度都不是第一时间体会到的，而是先体会到了醇度。

当然，我是自学成才的咖啡师，虽然不敢说有多专业，但这件事带给我太多的自信——咖啡师都能自己学会，还有别的人什么难的？

当然，比这难的事多着呢！经营咖啡店，本就比做咖啡难太多了。

天下最省事的，还是喝咖啡。

有一段时间，送孩子到了学校，先把车开到静时光做上一杯咖啡，然后看着透进落地窗的阳光，暖暖柔柔地抚在店里的碎花桌布上，当时的感觉，就想把时间按个暂停键。有时候，把车停好，看着疏疏落落的细碎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，像极了小时候明亮的阳光，感觉时光真好，咖啡真好！

【腾飞，2019年12月16日，写于衡水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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