♡ 6

　　夜一点点深了下来，念彤终于写完了作业，她打了个哈欠，懒懒的趴在桌子上，眼睛四处飘着，最后停在了李恩然身上。

　　半响。

　　“念念，别看我”，李恩然专心盯着面前作业本，手上的笔动得飞快。

　　念彤没有动作，依旧木木的盯着他，目光呆滞，眼底隐隐泛着水光，乌黑的长发铺满了肩头，有几缕滑落遮住大半张脸颊。

　　李恩然瞥了她一眼，伸出手把她的头扭到了另一边。

　　念彤任由他把脸拨到了另一侧，继续趴在桌上盯着空气发呆，须臾，慢吞吞的开口：“哥哥，我困了。”

　　“回去睡觉。”

　　“不想动…”

　　李恩然手里的笔停了一瞬，思考几秒：“那去我床上睡。”

　　“妈妈不让…”念彤皱了皱脸。

　　他放下了笔，身子往后倚在椅子上轻叹一声：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　　念彤摇了摇头，蓦地，起身收拾桌上东西，一鼓作气般同他道别：“这么近我自己回去了，哥哥再见晚安！”

　　她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手贴在唇上给了他一个飞吻。

　　李恩然瞬间笑出声，跟在她身后下楼，倚在门边目送她回到家中，然后看着二楼房间那盏灯亮起才慢慢回房。

　　第二天念彤明显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，眼皮半拉着没有一丝精神，垂头丧气面色微暗。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李恩然一只脚搭在车上一只撑地，侧头问她。

　　“困…”，念彤耷拉着脑袋跳到了他车后座，然后抱着他的腰就把脸贴了上去。

　　少年背脊清瘦，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的感觉到底下温热和起伏，念彤忍不住蹭了蹭，殊不知前头的人已经僵直了身子。

　　李恩然心尖轻轻颤抖了一瞬，接着深吸了两口气，极力忽视背后的柔软和喷薄在他肌肤上湿热的呼吸。

　　底下脚用力一踩，车里就飞快行驶出去，带起一阵微风，凉凉刮过，彻底吹散了心底的那一抹躁动。

　　少年目光认真的盯着前方，年轻的脸上沉稳而平静。

　　一路车速平稳均匀，念彤浅寐了一小会，下车时勉强精神好了几分，她放开李恩然的腰，心里立刻涌起了几分不舍。

　　那抹触感让人无比留恋，纤细又不瘦弱，带着淡淡温热，手感极好。

　　念及此处，念彤实在忍不住开口：“哥哥，你的腰抱着特别舒服。”

　　她站在车前，目光认真又坦诚，面色无比自然，像是在说这一件很平常的事情，看不出丝毫其他情绪。

　　李恩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，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脸，然后踩车走远了。

　　再待下去，恐怕会克制不住对她露出点别的心思。

　　想着，又忍不住轻哼一声，小小年纪，倒是会撩人。

　　念彤望着他的背影，站在原地，疑惑的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，有些委屈。

　　教室，还没打上课铃，早餐混合着人声，有些吵，念彤叫各组小组长开始收作业，顿时四处传来稀稀拉拉的抱怨声。

　　有部分人立即放下手里的早餐，到处问人借着作业本，然后埋头奋笔疾书。

　　欧聪就是其中一员，只是他格外张扬，直接对着念彤喊道：“班长，数学作业借我观摩一下啊！”

　　“不借！”念彤坐在位子上从书包里往外掏着本子，头也不回。

　　“一日同桌百日恩哇！更何况我们还当了三年的同桌呢！你不能见死不救啊。”

　　他又喊，身后已经传来了阵阵嬉笑声，念彤无奈的扶了下额，拿出本子走过去扔到他桌上，状似一本正经。

　　“说好给你看看解题思路的，不准抄作业！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遵命我的班长大人。”

　　他喜笑颜开连连点头，待念彤一转身，身边的一群男孩立刻围了上来，如同看到救星般盯着她的作业本，接着两眼放光，飞快的奋笔疾书。

　　念彤似有所觉察，蓦地回头，欧聪立刻板起脸，对着那一排爪子，一个个巴掌扇过去，拍得他们立刻缩回了手。

　　他眼风一扫，教训道：“没听我们班长说了吗？研究解题思路！！！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我们在研究呢嘿嘿嘿”，那群小子立刻赔笑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念彤身上，满脸讨好。

　　看到此情此景，念彤无奈摇摇头回到位上，眼不见为净。

　　抄完作业，有从别校升上初中的同学开始好奇追问：“哎，聪哥，你和我们班长以前是同桌啊，难怪这么罩着她。”

　　“可不是，我们聪哥那是痴情的很，听说读一年级的时候和人家做了一天同桌又被换回来了，一直念念不忘，到了四年级时又处心积虑找老师换的位子。”

　　那人说完，拍着欧聪的肩膀调笑：“警告你们一声啊，可别惹我们班长，她可是咱们聪哥心里的小仙女呢。”

　　“滚蛋！”欧聪提腿踹了他一脚。

　　踹完，看着面前字迹清秀的本子又忍不住咬唇笑了起来，没错，她就是小仙女，漂亮又可爱。

　　欧聪一直记得念彤小时候的模样，圆圆的白嫩嫩，说话娇娇软软，和他身边的人都不一样。

　　当他同桌从那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换成她时，欧聪心里是激动又欣喜的，而那个时候的他吸引念彤注意力的方式就是——

　　扯她的头发。

　　最后的结果，便是第二天又被换回了位子。

　　但总是会忍不住去关注她，偷偷地看她，想和她说话，和她一起玩。

　　直到现在，依旧如此。

　　念彤回到位子上，许蔷瞥了眼后头的那群人，忍不住凑过来小声开口：“念彤，你对那个欧聪也太纵容了吧？”

　　“啊？”她愣了一下，随后像是在思考，慢慢吞的回答：“还好吧…”

　　见她这般模样，许蔷也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有些八卦的问道：“哎，你们以前真的是同桌啊？”

　　说完又自己在那里小声的嘟囔：“也没听你说过…”

　　“恩，他人挺好的”，念彤点点头。

　　她还记得，当初两人同桌时说的第一句话。

　　男孩眼底忐忑，面色是故作淡定，声音小小的，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。

　　他说：我以后再也不扯你头发了，你别再和老师说换位子了。

　　念彤当时愣住了，想了半天，直到目光落到他头上时，才想起来他原来就是那个读一年级时爱扯她头发的小黄毛。

　　见她半响没有说话，面前的人又继续开口，语气小心翼翼又无比郑重。

　　“我现在很厉害，可以罩着你。”

　　虽然那时年纪小，但念彤也能分辨出他眼底的真诚。

　　中午下课的时候，李恩然照例过来找她，只是这次后头却跟着三个尾巴，有两个念彤认识，有一个却很面生。

　　是个很漂亮的女孩，身材高挑纤细，长腿细腰，一头乌黑齐腰的长卷发，明媚又张扬，站在昨天那个阿狸旁边，超好看的两张脸，让她有些看呆了眼。

　　看着念彤这幅愣愣的模样，李恩然知道这丫头又开始犯花痴了。

　　不知道哪儿带来的毛病，从小就是，一见到漂亮的人就移不开眼，不管是男的女的少的小的。

　　李恩然每次见她这样的时候都无比庆幸，幸亏自己生了张还算出色的脸。

　　他有些无奈的把人拉到身前，介绍道。

　　“这两个人你昨天都见过了，这是宫菀，阮书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，大我们一岁，读高三。”

　　“妹妹你好，很高兴认识你啊”，宫菀歪歪头，笑的明艳动人，她伸手拍了拍念彤的肩膀，潇洒又豪气。

　　“叫我姐姐就好了，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到高三一班找我。”

　　说完，她又俯身凑到念彤面前小声开口：“我可是高三的大姐大哦！”

　　“好了，收着点，别吓坏人家”，阮书拉着她的手臂把人拽直，轻笑，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，唇红齿白格外诱人。

　　宫菀没理，又伸手捏了捏念彤微鼓的脸颊，夸赞道：“小妹妹可真可爱。”

　　阮书有些委屈，垂着头小声自言自语：“我也很可爱啊。”

　　生气，明明小时候总是捏着他的脸夸他可爱的！

　　“好啦！我们家阮阮也很可爱了！”宫菀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，像是在哄着闹脾气的小孩，阮书的脸色却立刻由阴转晴。

　　几人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，李恩然目光从傻站着的念彤身上略过，淡声开口：“走吧，去吃饭。”

　　闻言，念彤强迫自己收回目光，然后露出了昨日第一次见到阮书时的样子，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　　头上被敲了一下，她不满的抬头，李恩然轻斥：“好好看路。”

　　“我有好好看啊…”念彤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脑袋。

　　“花痴。”

　　“我不是！”

　　“眼睛都看直了。”

　　“因为那是美的事物，我喜欢所以一切美好的东西。”

　　“恩，所以从小就花痴。”

　　霍景在后头忍不住摇了摇头，李恩然从来不会主动叫宫菀一起吃饭，偏偏昨天这个小丫头见到阮书之后，今天中午就特意叫上了她。

　　这还真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。

　　

♡ 7

　　下午放学的时候，念彤又见到了宫菀，她骑着一辆黑色机车，从她面前呼啸而过，身后紧紧搂着她腰的男孩…

　　好像是阮书。

　　念彤从小学画，除了异常喜欢美之外，还对这类事物格外敏感，虽然只看到了小半张侧脸，但她觉得自己不会认错。

　　一时间，有些愣在了那里。

　　李恩然过来时正好看到了她这幅模样，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问道：“怎么了？傻不拉几的站在这里。”

　　“我刚刚看到宫菀姐了…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她骑车载着阮书”，说到这里，念彤比划了一下，睁着眼睛满脸认真：“是那种大大的黑色的机车，开起来轰隆隆的响，超可怕。”

　　但是，念彤没说。

　　宫菀载着阮书的模样，简直帅呆了，尤其是阮书在后面搂住她腰的模样，莫名让人觉得很配。

　　不，是超级配。

　　李恩然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，“她可不止会骑车，还是跆拳道黑带呢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

　　“上车”，他侧头示意。

　　念彤慢吞吞的爬了上来，乖乖抱着他的腰，仰头一脸好奇。

　　“阮书从小长得像女孩子，在班里被不少人欺负，后来宫菀一个人把一群男孩打的哇哇叫之后，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。”

　　“哇…”念彤忍不住感慨：“宫菀姐姐真是超厉害的啊。”

　　“恩，她性格就像个男孩子。”

　　“可是长得非常像女孩子啊！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超漂亮。”

　　李恩然笑出了声，接着柔声开口：“念念也超漂亮的啊。”

　　“哥哥你真好！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真会安慰人！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李恩然笑了笑没有开口，摇摇头载着她走远了。

　　谭晶今天回来的早，到家时正好在门口撞见他们两人，她热情的招呼着李恩然到家里吃饭，念彤跳下车，满脸认真。

　　“妈，你做饭没有舒阿姨好吃。”

　　话音刚落，头上就被敲了一下，念彤皱着一张脸鼓起了腮帮子，李恩然轻笑，抬手帮她揉了揉，开口。

　　“不用了阿姨，我爸常不着家，放我妈一个人在家吃饭怪寂寞的，念念有空的时候，一定要让她多来玩啊。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真是孝顺懂事的孩子啊，不像我们家这个…”谭晶瞪了眼念彤，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。

　　“妈，书上不是说，我是你的小棉袄吗？”

　　“你可能是块黑心棉吧！”谭晶不假思索的说。

　　“妈——”

　　念彤快要哭了。

　　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，红霞消失的无影无迹，天空是灰蒙蒙的深蓝，气温却没了白日的闷热，夜风习习，多了几分凉爽。

　　念彤背着浅色的帆布包，朝离家不远处的画室走去。

　　她从小学就开始在那边学画，每周有四节课，除去周末两天还有周三周四晚上。

　　这家画室是一位青年画家开的，听说当年拿过不少奖，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，突然就自己开了个小画室，每日教教学生，涂涂画画。

　　念彤第一次被谭晶带过去的时候，才刚读小学，豆丁大点的人，坐在高凳子上，对着面前堪称硕大的画板，拿着笔，画着画着眼睛就开始红了。

　　包子似的小脸皱成了一团，身子一抽一抽，白皙的脸上挂着一颗颗泪珠，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，手里动作却一直在顽强的继续。

　　抽抽泣泣，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幅作品，结果哇的一声，哭得更惨了，把老师和谭晶都吓得不行。

　　后来被谭晶抱在怀里细细安抚之后，她才盯着自己刚完成的那幅画，声音细细的，哽咽开口。

　　“怎么画的这么丑…”

　　面前的两人顿时释然，原来是被丑哭了。

　　原本只是想培养她一个兴趣爱好，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，念彤觉得画画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。

　　小的时候被谭晶每日督促，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停画的时候也有过厌烦和反感，可看到画纸上出来的成品时，烦闷瞬间一扫而光，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巨大的满足感。

　　尤其是，每次参加完大大小小的比赛，拿到名次，看到金灿灿的奖状，大人们充满鼓励和骄傲的眼神。

　　念彤觉得，所有的辛苦都是有意义的。

　　到画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了，齐铭正在指导着其中一个学生，略弯着腰在画板上轻点着。

　　见她进来，分出余光扫了她一眼。

　　念彤冲他微笑点点头，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的位子，架好画板拿出工具。

　　见人来的差不多了，齐铭开始授课，讲台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石膏像，他大致说完注意点要素之后，就让他们自己开始动笔画。

　　室内照明灯很亮，没人说话，只有笔尖摩擦过纸面的沙沙声，头顶吊扇发出轻微的轰隆声，开着的门窗外吹来清凉的风。

　　念彤全神贯注的在纸面上临摹着。

　　黑白线条逐渐勾勒出形状，然后一点点打出阴影，有脚步轻轻从身边走过，忽而顿住，齐铭低声指导了她几句，捏着她的手描绘了两笔。

　　上面的线条瞬间生动几分。

　　夜慢慢深了下来，九点整的时候，齐铭宣布下课。

　　这里的学生都是住在附近，但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，到九点的时候，齐铭就会关闭教室，要求他们回家。

　　念彤停下笔，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同他道别，其他同学开始稀稀拉拉起身出门。

　　外头一片漆黑，路灯陈旧，发出微弱的光芒，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，星星在远方眨着眼睛，月亮高高挂在天上。

　　外面有道身影，斜靠在墙上。

　　念彤三做两步跑了过去，仰头笑得十分灿烂：“哥哥。”

　　“走吧。”

　　李恩然站直身子，双手插在兜里慢慢往前走去，念彤连忙跟上，清脆的声音一阵阵传来。

　　“这么近我一个人可以的，你下次不用来接我了。”

　　“恩。”

　　“你每次都恩…”

　　“快点。”李恩然回身，揉了一把念彤的头发，然后拉过她背上的书包，提在手里。

　　少年背脊挺拔，看起来清瘦有力，身上的白T恤干净又柔软。念彤眼睛转了转，身子一跳，扑到了他的背上，双手紧搂住他的脖颈。

　　重力袭来，李恩然踉跄两下，习惯性伸手托稳她的身子，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，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着。

　　月光皎洁，少年嘴角笑意温柔，眼底碎光点点，比天上的星子更为璀璨几分。

　　“念念。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你又重了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一路背着她回到家，在门口时李恩然把她放下，念彤像只小兔子似的跳下来，冲他挥手道别，身影一蹦一跳消失在门后。

　　空气中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馨香，清新怡人，那是她洗发水的味道。

　　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，念彤是和许蔷一起去的，加上李恩然他们三人，在食堂占了一张大桌子。

　　人声鼎沸，身旁的许蔷一路叽叽喳喳没有停歇。

　　眉眼兴奋生动，声音娇俏可人，念彤一边吃饭一边无奈摇头，殊不知对面李恩然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。

　　回去时许蔷明显心情大好的模样，挽着念彤的手步伐轻快，笑意一直在脸上未曾褪去，就连午睡时都眉眼带笑。

　　次日，一起吃饭时李恩然把念彤带到了另外一张桌上，两人安静的共进午餐，留下霍景和阮书，面对许蔷。

　　隔日，他们俩就不和李恩然一起吃饭了。

　　可能是看出了李恩然的疏离之意，许蔷中午也不和念彤一起去食堂了，而是和班里的另外几个女生一起，每天嘻嘻哈哈笑闹玩耍。

　　就连平日里一起去洗手间，都不会叫上念彤了。

　　龙卷风似的友谊，来势汹汹呼啸而过，转眼便荡然无存。

　　恰逢班级位子调动，初中座位安排没有太复杂，全班同学在教室外面站成两排，矮的排前面，高的排后面。

　　然后依次进去按座位顺序坐好，陪伴你一学期的同桌就此诞生。

　　念彤乖乖的伏在座位上，左顾右盼，偷偷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。

　　不大的教室，桌椅被分为六排，一六靠窗，中间二三，四五并拢合靠在一起，留出三条宽敞的过道。

　　夏日午后微风荡漾，白色的窗帘被轻轻吹起，陈旧的讲台，泛黄的桌椅，头顶风扇发出的细微轰隆声，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各种新奇试探的谈话中。

　　念彤坐在第三列第三排，左手边的同桌是和她位子并在一起的，很巧，就是开学第一天坐在念彤旁边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女孩。

　　“嗨~”念彤侧头，脸上荡起笑意，冲她摇了摇手，声音小小的和她打着招呼。

　　苏梨点点头，对她笑了笑。

　　后面的同学还在陆陆续续的走进来，即使有班主任在场，教室依旧有些嘈杂，谭晶在前头指挥着学生无暇顾及。

　　念彤环顾了周围一圈，发现大家都在和新同桌说话之后，也就大胆了几分。

　　她凑过去悄悄的对苏梨开口：“好巧啊，我们又坐到一块了。”

　　“是呀，可能是因为我们身高差不多的原因。”苏梨看着她，轻轻回答。

　　念彤立刻笑了起来，眼睛微微眯起，白嫩的小脸上陷下去一块，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，粉色的唇瓣间，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。

　　苏梨心里那一丝儿隔阂和生疏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　　

♡ 8

　　念彤又有了可以一起聊天一起上厕所的小伙伴，虽然苏梨不像许蔷那样热情开朗，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，但念彤就是莫名喜欢她。

　　许蔷的热情经常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。

　　如果说许蔷是一团明艳炙热的火，那么苏梨就像是一团水，清澈温和，没有任何杀伤力，可以包容一切。

　　念彤这两天很开心，李恩然明显发现了她的好心情。

　　中午，食堂，依旧熙攘吵闹。

　　两人对面而坐，念彤专心低头把碗里的胡萝卜丁挑到盘子角落，却在下一刻，被人用勺子全部舀了起来，送到了她的唇边。

　　“张嘴。”

　　“不要。”念彤满脸拒绝。

　　“胡萝卜有许多维生素，吃了对身体好。”李恩然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模样，念彤却还是连连摇头。

　　抗议声还未溢出来，塑料制的勺子已经撬开了她的唇，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宣示着主人的坚决，念彤眉头皱的死死的，不甘不愿张开嘴。

　　李恩然把那一勺胡箩卜丁都塞进她嘴里，方才满意的收回手。

　　念彤鼓着腮帮子，像只土拔鼠一样慢吞吞的咀嚼着，眼神怯弱又可怜，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着，更添几分委屈。

　　李恩然顿了几秒，又低头从自己盘子里挖了勺香菇鸡丁送到她唇边，念彤嫌弃的看了眼，嘟囔：“不喜欢吃香菇…”

　　面前的勺子动了动，示意快点。

　　她还是低头把那勺满满的香菇鸡丁都吃了下去。

　　“真乖。”李恩然淡笑轻轻夸赞了她一声。

　　念彤不想和他说话。

　　“你最近好像心情比较好”，李恩然一边用筷子挑着碗里的菜，一边随口问道。

　　念彤瞥了眼放在他盘上的勺子，并不想开口。

　　“恩？”李恩然伸手敲了敲她的碗边。

　　“我们换位子了。”念彤咕哝。

　　“所以？”

　　“所以我换新同桌啦！许蔷不和我玩了，我终于又有新朋友了！”念彤藏不住事，三言两语，神色又开始雀跃起来。

　　“她开学第一天刚好和我坐在一起，后来许蔷要和她换位子，就搬走了，没想到我们这次又坐到了一块。”

　　“我跟你讲，她可好了，说话超级温柔…”

　　念彤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新同桌的优点，李恩然耐心听着，嘴角始终夹带着一抹笑意，待她说完告一段落，李恩然才平静的问。

　　“那她中午有没有邀请你一起吃饭。”

　　“当然有啊，可是我说要和你一起吃，然后她就找别人啦。”

　　李恩然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哥哥，苏梨会不会生气啊？”念彤睁着眼睛，试探的问。

　　之前许蔷好像就是因为没和她一起吃饭，才不理她的，念彤有些担心。

　　“不会。”李恩然笃定的回答，随后轻声教育：“念念，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疏远你的。”

　　“哦”，念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
　　之后几天依旧是两人一起吃饭，但是让人开心的是，苏梨好像真的没有因为中午没和她一起吃饭就生气不理她。

　　依旧每日和她一起说话一起上洗手间。

　　念彤兴奋的同李恩然分享：“我终于找到真正的朋友了。”

　　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，无比温柔：“那恭喜我们念念了。”

　　“哥哥你真厉害”，念彤满脸崇拜的看着他。

　　念彤以前读小学的时候，有个玩的特别好的朋友叫车厘子，后来升初中的时候她转到了另外一所中学。

　　念彤难过死了，把自己关在房里趴在床上哭了好久，最后还是李恩然好说歹说哄了许久，才让她止住了泪意。

　　念彤记得，他当时是这样说的。

　　他说念念，人生就像是乘坐一辆公交车，中途会有人上车也会有人下车，有人离去有人补上空缺，所以过不了多久，你又会认识新的好朋友。

　　像是茅塞顿开般，她就这样奇迹似的平静了下来，那铺天盖地不可遏止的难过一点点消失无踪。

　　事实证明，他说的确实是对的。

　　开学将近半个月。

　　作为班主任的女儿，念彤在班里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，比如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得火热朝天时，一看到她就立刻止住了话头。

　　又比如班里坐在最后面那群肆无忌惮的男孩女孩，在她面前总是会稍微恭敬几分。

　　还有……比普通同学，多承受了几分旁人的热情。

　　“班长，要不要吃冰淇淋，我请你啊——”

　　“不用，谢谢。”

　　“班长，今天真漂亮。”

　　“每天都这么漂亮谢谢。”

　　“班长，在干嘛呢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唯有欧聪，依旧对她如同之前一样。

　　好像大部分的男孩，身体发育总是要比女孩晚，念彤读书读得早，在班里年纪算是最小的了。

　　但欧聪和她比起来，竟也没有高上多少。

　　排座位的时候，恰好坐到了她的斜后方，每日习惯性的扯扯她头发，拉拉她衣服，嬉皮笑脸插科打诨。

　　念彤有空的时候会和他打闹两句，忙起来了则是爱理不理，早已摸熟了她脾气的欧聪，遇到这个时候，就会乖乖收起小动作不打扰她。

　　经常上课的时候还会主动帮她维持课堂秩序。

　　他说一句比念彤说十句还要顶用，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不怕好学生，偏偏对他这种坏学生忌惮几分。

　　每次他一开口，整个教室便鸦雀无声。

　　因此念彤用自己的零花钱，请他喝了好几次饮料。

　　李恩然听闻这件事的时候，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，念彤习惯和他分享心事，每天大大小小，事无巨细都会和他说上一遍。

　　而这个叫聪聪的人，出现的频率好像有点多了。

　　李恩然知道他就是小时候那个经常扯念彤头发的小黄毛，被他找老师换了位子之后，四年级两人又分到了一快。

　　念彤经常会说起他，小孩子的玩闹，李恩然并未放在心上，但随着年龄一点点增长，以前听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，渐渐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。

　　他眼神逐渐加深，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，只是安静的聆听，她的各种小事。

　　初中的课程要比小学多太多，尤其是过了开学这个阶段，所有的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，繁重的作业也接踵而来。

　　往日最爱的动漫不敢继续追了，漫画小说通通束之高阁，每日回家便吃饭洗澡看书写作业。

　　幸运的是遇到不懂的地方不用自己想破脑袋，而是有位成绩优异的学长，在一旁辅佐指点。

　　效率事半功倍。

　　念彤觉得，和李恩然待在一起，就算是枯燥无味的学习，也变得有趣起来。

　　更何况，每日还有舒阿姨的爱心宵夜，吃完立刻动力十足。

　　念彤对知识点的掌握还算熟练，加上有李恩然在一旁的指导，学起来并没有太费劲，有时候也会有空闲时光。

　　每每这时，念彤就会在他房里架起画板，对着房间的物件摆设，随手素描，但是经常画着画着，就忍不住把目光停在他认真安静的侧脸上。

　　待回过神，面前的画纸上已经出来了他栩栩如生的容颜。

　　李恩然经常会笑她，“小花痴。”

　　念彤据理力争：“老师说要多练习画人物。”才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！

　　久而久之，李恩然的房里就多了一堆他的个人肖像画，坐着写作业的，趴着浅眠的，躺着看书的。

　　各种各样，却都把他的神色描绘得十分生动，每次画完，念彤都随手扔在桌上，李恩然就会一张张收起来，码好整整齐齐的放到柜子里。

　　随着新学期时间一点点的推进，班里杂事也渐渐多了起来，近在眉睫的就是这期黑板报评选。

　　初一一共八个班级，念彤在的是一班，评选当天会由每个班的宣传委员组成小队伍，然后到各班参观打分。

　　分数越多名次越高，而这个名次则会关系到当月流动红旗的评选。

　　她们班的宣传委员是苏梨。

　　苏梨虽然看起来白净乖巧，但却写的一手好字，与她外表全然不符的是，字体刚劲有力，棱角分明，分外好看。

　　她因此也被当选为宣传委员，得知念彤从小学画，苏梨便毫不犹豫的拉上了她。

　　放学课后，霞光满天。

　　教室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后头忙碌，大家早已下课回家，苏梨站在一旁板书，念彤站在一张椅子上拿着粉笔在黑板中间画着。

　　还有两个同学，在边上打着线条。

　　教室很安静，偶尔传来两句交谈声，让人很容易集中精力，念彤看着手里的图册，用白色粉笔一点点轻轻的打出形状。

　　她眼神专注，格外认真，橙色的夕阳恰好从窗外打了进来，照在她身后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。

　　白皙的侧脸被映红了一大块，肌肤莹润饱满，长长的睫毛被染成了金色。

　　门口渐渐传来喧哗声，欧聪他们一群人从外面打完球进来，恰好看到这一幕。

　　念彤画画的样子，欧聪见过无数次，却从来没有哪一次，像现在这样让人难以移开视线。

　　呼吸骤紧，心脏在砰砰直跳，陌生又异样的感觉，席卷全身。

　　欧聪深吸了一口气，熟练的绽出一个笑容，走上前对着女孩脚底下的椅子轻踹了一脚，声音玩味又轻浮。

　　“喂，班长，又出黑板报呢？”

 

♡ 9

　　“哎呀，别闹”，念彤从黑板上移开视线，轻嗔了他一眼，这一眼看得欧聪心神荡漾，于是他更加得寸进尺。

　　伸手抓住椅背，左右摇晃，念彤站立不稳，扑通跳了下来，提腿就踢了过去，欧聪身子动了两下躲避开来，盯着她笑的越发得意。

　　“欧聪，你皮痒了是吧！”念彤挑眉瞪他，咬牙切齿。

　　“我错了”，他立刻举手投降。

　　念彤又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方才爬上椅子继续画着，这次欧聪不敢再捣乱，乖乖的坐在后排椅子上看着她画。

　　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些人却坐不住了，一个个拿起书包同他告别。

　　挤眉弄眼，颇有一翻深意。

　　“聪哥，我们先回去啦。”

　　“走吧走吧”，欧聪盯着念彤的侧脸，头也不抬。

　　“你好好玩哦~”

　　一群半大的男孩提着书包左推右搡，嘻嘻哈哈走远了，念彤斜睨了后头那人一眼，随意开口：“你怎么还不走啊。”

　　“你猜？”

　　“我不猜。”念彤动手上色，暗暗骂了句无聊。

　　她收了心神，专心完成眼前的作品，简单的粉笔画对念彤来说没有太大难度，她从小学就开始协助出黑板报，每次中间那副大图都是她一个人完成。

　　比起石膏像和人物的各种阴影和线条，这种平面画要简单的多。

　　大概半个小时，念彤就画完了整幅大图。

　　她从椅子上跳下来，站到不远处仔细端详了几眼，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班长，你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啊！”欧聪目光惊艳，毫不掩饰的夸赞。

　　“我可是专业的！”念彤骄傲的抬了抬下巴。

　　她的主图完成了，另外几人也到了收尾部分，见状加快了速度，三下五除二，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完成了整块黑板报。

　　面前的板报色彩明艳，字画搭配合理，样式新颖，字体工整好看，中间那副大图点明主题，漂亮大气。

　　苏梨满意的点点头，眼里迸出亮光：“我们这次一定会进前三。”

　　“恩！”几人立刻点头符合，涌上来的成就感瞬间冲散了疲惫和因为占用私人时间而带来的不快。

　　只剩下满足和开心。

　　洗完手收拾书包回家，出校门后大家各自分道扬镳，念彤家离学校不远，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，没有直达的公交。

　　她看了眼身旁还站着的欧聪，疑惑皱眉：“你怎么还在这？”

　　破天荒的，向来无法无天的人竟然有些吞吞吐吐，他支吾了两下，开口：“那个，我看你先走。”

　　“哦”，念彤点点头，扯着书包带子转身往前走去，只是没走两步，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。

　　“？？？”，她回头看到跟在身后的欧聪，满脸疑惑。

　　“我…我送送你”，他眼神闪烁，不敢看她。

　　“疯了吗？”念彤盯着他认真的反问。

　　“！！！你讨厌！”

　　欧聪气得一跺脚，转身背着书包走远了，念彤默默在后头打了个寒颤，抖掉一身鸡皮疙瘩。

　　回家的时候天差不多暗下来了，谭晶早已做好了饭菜，念彤放好书包坐到餐桌旁，拿起碗筷开始吃饭，没吃几口，就听到谭晶开口了。

　　“黑板报出完了。”

　　“恩。”念彤点点头，专心往嘴里塞着饭菜。

　　“怎么样，能拿到名次吗？”

　　“妈！”念彤停下了动作，盯着她，深深叹了口气：“你知道放学回家后还要面对班主任的感觉吗？就是我这样的。”

　　“啧，这孩子！”谭晶无话可说，转头向念清寻求支援，后者点了点头，语重心长：“念念，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
　　谭晶：“……”

　　吃完饭，念彤立刻冲凉换衣服，然后抱着书跑去了隔壁，熟门熟路的钻进了李恩然房间。

　　他正坐在书桌旁看书，

　　“怎么鼓着一张脸”，他姿势未变，瞅了念彤一眼，随口问道。

　　“我快窒息了。”念彤拉开他旁边的椅子，盘腿坐了上去。

　　嫩生生的两条大白腿就这样盘桓在椅子上，颇有些惹眼，李恩然微不可察的移开目光，平静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“你能想象和自己班主任在家里一起吃饭的感觉吗？”

　　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，侧头，开口：“在家里她就是你妈妈。”

　　“可是她老是问我班里的事情，让我觉得就像是班主任谈话一样”，念彤苦恼的皱起了眉头。

　　“那你就不要把她想象成班主任，把那些问题当做是你妈妈在问你就好了。”

　　念彤噎住了，许久，才哭着一张脸开口：“臣妾做不到啊…”

　　头上被敲了一下，低沉严肃的声音传来：“哪学来的怪腔，好好说话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话虽如此，被李恩然这么开导过之后，念彤在和谭晶说话时还是觉得好了一点，那种压抑窒息的气氛轻松了几分。

　　第二天，班里同学来上课时，看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都赞不绝口，尤其是对中间那副主图，表示了高度的赞扬。

　　听闻那是出自念彤之手后，瞬间又在她身上加了个光环，纷纷热情的向她表示崇敬之意。

　　还未打上课铃，念彤的座位前围了一大圈人，大家都在兴高采烈的和她聊着天。

　　念彤脾气好，也来者不拒，别人问什么都认真的回答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颇为热烈。

　　“哎，许蔷，你说至于嘛，不就是一副画吗？”孙晓梅朝念彤的方向努了努嘴，嘲讽道：“用得着这样围捧着吗？”

　　“呵，人家招人喜欢啊…”许蔷冷笑一声，面上淡淡看不出表情。

　　“长得还没你好看呢，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喜欢找她说话”，孙晓梅愤愤不平的说。

　　“班主任女儿咯，成绩又好，还是班长，大家不都爱这样子的吗？”许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。

　　她在班里异性缘也不错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每个人对念彤好像都是不一样的。

　　对她会比其他人要热情几分，和她说话时语气就是莫名亢奋，就连看到她时，眼里都会闪现出亮光。

　　那些自己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东西，她不费吹灰之力，轻而易举就可以握在手心，并且比自己拥有的更多。

　　家世好，成绩好，讨人喜欢，还有一个优秀宠她，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。

　　许蔷不可否认，念彤就是她最想成为的那种女孩。

　　耳边依旧传来欢声笑语，被人群簇拥着的女孩，笑容灿烂又明媚。

　　胸口忽然有些发闷，许蔷移开视线，盯着前方，微微张开嘴，大口大口的吸着气。

　　就像是被搁浅的鲸鱼，一点点失去原本的力气。

　　“念念。”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耳膜，许蔷惯性的立刻望了过去，他正对着那个人群中央的女孩，笑得一脸温柔。

　　“我妈给你的牛奶忘记带了。”

　　“啊好，谢谢哥哥。”

　　那张灿烂的笑脸，瞬间变成了一副娇俏又讨喜的模样，褪去了平日里的沉稳，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，愈加让人觉得喜欢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对面那人露出了惯有宠溺的眼神。

　　霎时间，一颗心就像是被泡在了污水里，渐渐虚软发皱，酸臭腐烂。

　　黑板报的评选时间是在周五下午，念彤今天晚上有课，所以就和苏梨商量着昨天把板报弄完。

　　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，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。

　　念彤心情不错，和身边同学也多聊了几句，直到上课铃声响起，一群人才恋恋不舍的散去。

　　谭晶来上课的时候，不出意外一眼就看到了后头崭新的黑板报，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赏，又在课堂上表扬了几句。

　　傍晚，准时下课，念彤跳到了李恩然后座，荡着腿无比欢快。

　　“哥哥——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我跟你讲，今天大家都夸我画的好看嘿嘿嘿。”

　　“念念画的本来就好看呀。”

　　“我们这次黑板报出的超级漂亮，同学们都赞不绝口呢！”

　　“恩，我们念念真厉害。”

　　“嘿嘿嘿。”后头传来了一阵傻笑声，李恩然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那张脸上的神色，他摇摇头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。

　　念彤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。

　　在看到教室后面惨不忍睹的黑板报时瞬间荡然无存。

　　

♡ 10

　　清晨光线明亮柔和，昨日还色彩明艳，漂亮大气的板报，今天便糊成了一团，像是被人用力擦过，各种颜色的粉笔痕迹混在一起。

　　念彤目光停在自己画的那副大图上，面色深沉，看不出情绪。

　　耳边传来一阵阵惊呼，其他人的脸上都是惊愕和慌张。

　　今天下午就是检查时间。

　　念彤眼眶气得有些微红，她深吸了一口气，站在讲台上提高音量问道：“昨天晚上是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。”

　　过了半响，才看到一个男生慢慢举起手，弱弱的说：“是我，但是我走的时候，后面的黑板报还是好的。”

　　空气又沉寂了下来，念彤盯着他，声音平静：“你最后走的时候是几点？”

　　“六点半。”

　　念彤点点头，回到了位子上，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，眼神盯着桌面一角放空。

　　只是一场小评比，没有人会特意跑过来给他们下绊子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得罪人了。

　　念彤扪心自问，在班里人缘还不错，她实在想不到会有谁积怨到这种程度。

　　初中部没有装监控，这件事情也无从查起，也正因为这样，那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。

　　苏梨忧心忡忡，看着她欲言又止，念彤叹了口气，开口：“我们中午一下课就重新弄吧，模板这些都用之前的，出过一遍应该会更快。”

　　“一中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。”

　　“好”，苏梨点点头，立刻去找了另外那两个人，果不其然对方都是抱怨连连，颇有些不甘愿。

　　后面的黑板没人收拾，谭晶上课时刚好看到了那一片狼藉，她又惊又怒，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孩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，更没想到的是，这个人还有可能是自己班上的学生。

　　评比和班级荣誉都是次要，重点是小小年纪就放任心底阴暗滋长，难以想象以后大了会是什么模样。

　　谭晶整整一堂课，都是在给他们做思想教训，直到下课铃声响起，都还有些意犹未尽。

　　她收拾好讲义和课本，面色严肃，扫了台下一圈，声音沉稳铿锵。

　　“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，小时偷针，大时偷金，你觉得现在做的这个事情不触犯法律，不伤害人身，或许连良心上的谴责都不会有。”

　　“但是——”

　　“你已经偏离了善良，跨出了自己的心理防线，在未来的日子里，你很难再控制自己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，所以，请你们，保持住你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，单纯，还有那颗善良的心。”

　　“下课。”

　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，但教室却久久没有声音，一群半大的孩子，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震撼过。

　　他们或许似懂非懂，又或许如醍醐灌顶，可在之前漫长的成长中，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。

　　每个人都未曾深思过善良这个词语，他们随心而动，不掩情绪，喜欢就是喜欢，讨厌就是讨厌，倏忽而起的情绪，轻而易举的就能操控住自己。

　　却没想过，在这段过程中，失去了本身最可贵的东西。

　　中午铃声一响，念彤就提着水桶抹布到后面擦黑板，苏梨再次担忧的问她：“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？”

　　“不用了，有人帮我带。”

　　念彤早上给李恩然发了信息，告诉他中午不一起吃饭，不出意外那头问了原因，短信一来一往，念彤就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了。

　　李恩然没有多说什么，只问了她想吃什么菜，中午帮她打包过来。

　　念彤把整块黑板都擦干净的时候，教室已经空无一人，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，一张张桌椅安静的摆放在那里。

　　看起来空旷又寂寥。

　　午时阳光很充沛，大剌剌洒了进来，偶而有微风吹动窗帘，那抹寂寥被冲散了几分。

　　念彤又用干抹布擦了一遍黑板，然后洗干净手，整理待会要用的工具。

　　李恩然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。

　　“念念——”

　　“嗯？”念彤惊喜的侧头，迎了上去。

　　“哥哥你吃了吗？”她接过李恩然手里的袋子，放到桌上。

　　“没有，我打包回来和你一起吃。”

　　李恩然坐到苏梨位子上，抬手拆开面前的袋子，随着菜香的溢出，念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　　红烧排骨，玉米胡萝卜丁，土豆炖牛腩，娃娃菜。

　　除了她点的那两个喜欢的菜，其它的都是她不喜欢的，念彤顿时蔫了。

　　“哥哥……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你好讨厌。”

　　“快吃。”李恩然掰开一次性筷子，递到了她面前。

　　一顿饭下来，念彤又被迫塞了好多她最讨厌的胡萝卜和土豆，白嫩的脸几乎快皱成了包子，苏梨吃完饭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。

　　“念彤”，她目光在李恩然身上停顿了两秒，随即移开，“你吃好了吗？”

　　“好了好了”，念彤如蒙大赦，连忙放下筷子，李恩然慢悠悠的夹起最后一块土豆，送到她唇边：“张嘴。”

　　“我吃饱了”，念彤义正言辞无比坚决。

　　李恩然淡淡扫了她一眼，“快点，手酸了。”

　　然后，苏梨就看到他们平日里霸气果断的班长，像个小怂包一样委委屈屈的张开嘴，把面前的那块土豆吞到了嘴里。

　　李恩然心满意足的收回手，然后收拾桌面饭盒。

　　吃完饭，念彤和苏梨开始赶工，李恩然饶有兴致站到后头看了一会，在教室人渐渐多起来后，方才起身回去。

　　不多时，另外那两个同学也吃完回来了，四人埋头苦干，终于在下午上课铃声响起时，完成了整副板报。

　　精神紧绷的后果，就是上课不停的想打瞌睡，念彤脑袋一点一点，终于熬到了最后一节课，各班宣传委员开始过来检查黑板报。

　　一行人浩浩荡荡，各自手里拿着个小本子，颇有气势，围在一起评头论足。

　　苏梨回来之后念彤睡意全无，充满期待的盯着她，“怎么样怎么样？我们班第几名！”

　　苏梨神秘兮兮的竖起了一根手指。

　　“啊！”念彤忍不住惊喜的轻呼出声，握着小拳头在脸侧分外激动。

　　“真是太棒了！！”苏梨绷不住了，欢呼着和她一起笑闹成了一团。

　　经过这件事过后，谭晶就向学校申请在教室里装上了摄像头，颇有些锋芒在背的味道，不少人连上课都安分了几分，纷纷对那位幕后黑手抱怨连连。

　　夜里，念彤躺在李恩然的床上唉声叹气。

　　“哥哥，你说是什么人做的呢？”她打了个滚，下巴搭在床沿上，盯着坐在书桌前的李恩然，目光困惑。

　　“心地不纯的人。”他瞥了她一眼，平静的说。

　　“可是我们班上的人都很好啊…”

　　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　　“我实在想不出来。”

　　念彤又翻了个身，把脚蹬到了墙上，双腿笔直白皙，就这样架在墙壁上，她仰面躺着，灯光下皮肤雪白细腻，一头浓密的黑发散落在床单上。

　　李恩然轻轻吸了口气，沉下眸子。

　　“念念。”

　　“恩？”

　　“把腿放下了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念彤疑惑的开口，不为所动：“这样很舒服啊。”

　　李恩然表情顿了顿，开口：“墙上脏。”

　　“喔！”念彤应了一声，立刻把双腿从墙上放了下来。

　　房间恢复了安静，李恩然专心写着作业，不知不觉，发现那边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来，侧头一看，床上那人已经裹着被子睡得无比香甜。

　　李恩然看了眼腕上手表，指针已接近十一点，他侧头想了想，还是走了过去。

　　“念念…念念，起来回去睡”，李恩然晃了晃念彤的身子，她动了动，随后整个人都埋到了被子里，把头蒙住，像一只蝉蛹。

　　叫了半响无果后，李恩然仰头叹了口气，从被子里把人捞了出来，然后抱起。

　　怀里的人迷迷糊糊伸手搂住了他脖子，头习惯性的在他胸前蹭了蹭。

　　李恩然走了几步，轻轻撞开了隔壁的房门，然后把人放到床上，小心翼翼的盖上被子。

　　黑暗中，那张脸上的神情，有些如释重负。

　　合上房门时恰好欣冉走了上来，她见状立刻了然问道：“念念又在你房里睡着了。”

　　“嗯”，李恩然轻轻应了一声，面色平静。

　　“这丫头，打小就粘你，等以后有了男朋友，可怎么办哟！”欣冉摇摇头，忍不住笑嗔。

　　“还早呢”，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