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王雪峰，蝴蝶互动制作人

游戏性之于游戏，如同源头之于江河。但游戏行业这么多年以来，游戏性的素质一直却未尝能阐述详尽。以下为个人愚见，但博一粲。

抛开外因，游戏性内因层面有四个维度：养成性、预判、代入感、新鲜感。这四者在不同的游戏中，各有主次，甚至可以缺失其中一个维度，好比：没有代入感的小游戏，没有养成性的休闲对战游戏。但综合分析来看，这些因素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，可以看成游戏性的四个主要支撑点。

其他的成就感、仪式感、满足感、炫耀、赌博元素、随机因素等等，自身难以成体系，只是顺应辅佐这四道主菜的调料。

首先，先从比较简单的养成开始

养成的快乐源于人类潜意识中的对比。一切安乐，无不来自困苦——夏目漱石。快乐都是对比而来，今日对比昨日，或者想象中的明日对比今日，只要有所增长，这就是快乐。

养成和养成目标，一直是比较清晰且易于说明。周期上分长线、中线、短线、临时养成。玩家投入方式上有在线、离线养成，手法上有串行养成、并行养成、收集养成。另外还有周期清零养成、折损养成的分类。

以上养成的各种花式中，稍稍提及一下临时养成，临时养成常常出现游戏的细节处，业内常说“细节决定成败”，但为何细节决定成败？什么样的细节决定成败？或者依照什么样的原则来优化细节？临时养成就是其中一种原则，举个例子：在斗地主或者拖拉机发牌的时候，玩家经常会盯着发出来的牌来看，尤其是一组牌已经成3张的时候，或者快成拖拉机的时候，玩家的心神总是随着发牌有所期望，期望的目标是成炸弹或者成拖拉机。这种就是为什么发牌让用户体验更好的原因之一（不仅仅是因为真实型代入感）。

另外养成还有一些常用和实用的技巧。1、中长线的养成线，一般中途设置个位数个质变点，——黏住玩家，需要更加容易实现的目标。2给予一个明确的终点目标，——目标越明确，玩家为养成的所付出的行动才会越坚定，3养成中的错觉，营造玩家已经接近目标的错觉，举个例子：刀塔传奇中收集六件装备就可以将角升级一次，当收集到5件装备的时候，从玩家层面上的理解是已经完成了83%的进度了，但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错觉，由于道具的稀有度上的差异，真实的进度可能甚至不到三分之一。这种错觉的营造，会让用户挑战心理大大加强，而且不会有负面情绪。

代入感

赚钱的游戏，必然是强代入感的。大部分付费是带有感性因素，而代入感走的也正是感性上打动用户的路子。所以目前的行业中的大厂，主要拼杀的其实是代入感。

代入感的氛围，大致有三类，怀旧型代入感、真实型代入感、拓展性代入感。

怀旧型代入感，主要代表就是业内见到最多的大IP类游戏，简单的说，就是打造一个曾经的虚拟世界，让情怀再现。这也是人性的一个特点，会将记忆中的某些事物打上标签，好比：某某游戏的标签是快乐，当激活这部分记忆的时候，玩家就能重拾快乐。怀旧型代入感的策略也很简单，把玩家最快乐的部分从IP中总结出来，然后尽量重现即可。

真实型代入感，大的方向是打造一个仿真的世界。因为玩家既期望内容足够多，又希望游戏容易理解，解决方案就是利用真实世界中已经约定俗称的元素和规则，来同时满足玩家这两个需求，比较有意思的是，玩家对仿真世界的真实需求是超越真实的——体验在真实世界中无法体验的事情（Gta）。小的方向仅仅是借用真实世界中某些元素或者规则，以方面玩家快速理解游戏玩法（有时候也可能是从怀旧因素里借用某些元素或者规则）。

拓展型代入感，是指某种游戏风格方向尚未定型，有极大的拓展和腾挪的空间，好比二次元、欧美风。在抢夺头部位置的时候，需要比拼对这个风格的理解，通常的做法，首先需要沉浸式体验这个方向的游戏，总结出这个方向关键要素，最后围绕这些要素进行主次排定，把最重要的要素进行加重设计。如果现有竞品太强，还需要谨慎替换掉部分关键字，进行风格、剧情、世界观上的局部创新来绕开竞品。（剧情和代入感的桥段化设计，不是本文的重点，不铺开讨论，略过）

预判和复合预判体系是游戏性的核心环节

预判一词是我临时造出来的，可能不是很准确。其中预判的“预”强调玩家做的判断指向某个急切期望的结果，这一段说明也比较绕，我尽量说明的直白一点

玩家在游戏中做出判断或者选择的节点，其来龙去脉就是预判。预判行为小大由之，小到一次act游戏技能的释放，或者三消游戏一次滑动，大到一次slg游戏一次出征决策。游戏就是玩家不停收集天地地利人和等信息，再做出影响战果的决策的过程。

图片来源：《全面战争:三国》

预判过程的快乐来源：未来的结果和现在进行对比，以及不同选择结果的对比。好比：玩家做出一次走位的选择，成功躲开了boss的一次攻击，玩家潜意识中进行的就是玩家被boss击中，和闪躲boss攻击这两种不同的结果之间的对比。

在博彩类玩法中，因为人性中积极一面，会在全身心投入的判断中放大有利结果的概率，所以即便玩家长期玩下去一直输钱，但从玩家心理角度，由于人性的积极制造了错觉，导致主观上未来的结果强过了现在，通俗的来讲，就是“我能赢”。

预判的流程由收集信息，分析信息、做出判断、等待过程、收获结果等阶段组成。玩家在预判的过程中，会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感，如果这个愉悦感大于用户在这个过程中投入的精力和体力，对于玩家来说，就是有游戏性。反之，玩法就会表现得枯燥。

收集信息：

玩家需要准确轻松的收集到做出判断所需的信息，简单的说，就是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角位置、技能的cd状态、敌人的状态、队友的位置等等。

收集信息阶段中，需要注意信息传递的高效，避免过于复杂，当信息无法避免复杂时，需要层次化处理。有些发行拿到产品时候会对战斗环节提出“战斗太乱”，素质就是战场信息难以读取。改良的方案是强调重要信息，剔除无效信息，展示层次化、以时间换空间等等手法。

分析信息：

将收集到的信息转化成判断依据的过程，针对不同类型的游戏，会设置不同的分析难度（包含预留时间）。

这个阶段的重点是尺度，过于高和过低的分析信息的难度都是有问题的，难度过高，玩家无法预判，只能瞎判断。难度过低，在旁支系统问题还不大，如果在核心体系则会影响用户的身心投入程度。

需要避免的误区：分析过于复杂，分析时间和目标用户的生理能力不吻合（好比，预留时间过短），或者分析过程中信息又发生重大变化，导致刚刚成形的分析结果无效化（pvp战斗中这种干扰无法避免，也无需避免，但需要控制在一定的概率以下）

一个预判中，如果分析信息毫无用处，除非是纯粹赌博的的玩法，那么这个预判一定是有问题的。

判断点：

玩家做出决策的判断节点，通过之前收集、分析信息。玩家能清晰预测到若干可能的结果。并对最优的结果进行选择（也可以是选择在某个时间点出手）

判断点的重点在于关键性和有效性，太多、太频繁的判断点容易让玩家过于疲劳，需要针对目标用户的生理节奏，只在关键点设置判断点。而判断时候的分析如果不能对最终结算结果产生帮忙，或者每次判断都是固定的选项，玩家就会渐渐丧失因对比产生的愉悦感。（获得奖励时候的确认按钮，是仪式感和信息展示的手法，不是判断的节点）

为了让玩家更加容易做出判断，让玩家进行判断的时候，尽量选择简化，让玩家在几个枚举中选择一个，甚至仅仅是二选一。某个游戏玩起来复杂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难以在判断点做出判断。或者需要做出一系列操作，才算完成了某次判断。这里提一下经典游戏传奇的一个设计点：传奇玩家在被袭击的时候，往往只需要干一件事情，就是跑，这是一个下意识很强的操作，门槛极低。但是实现这个判断，其实是有很多设计铺垫的，好比跑动的时候实际的被命中率会降低约一半。

玩家在判断的时候，其实已经收获了一部分愉悦感，好比：当玩家打出一张王牌、或者释放出一个威力极大的技能，虽然对手还未应对，结算也未起效，但其心理已经处于兴奋状态中，原因是他已经想象到收获结果的情形。设计者要配合玩家这种想象力，让结果也枚举化，这样玩家更容易对结果进行对比，也就更容易产生愉悦感。

等待过程：

在玩家做出选择性判断到收获结果的之间”让子弹飞”的过程。

通常来说，用户的期望是等待过程越短越好，但是需要和其他的判断进行复合加成，或者需要把其他玩家的判断时间考虑进去的话，或者需要增加预判的难度，就要一定长度的等待时间来实现。

如果等待时间过长，往往会采用一次判断，多次串行展示结果，减少了等待过程中的无聊感。好比，自行棋，每个回合仅仅在选择角和站位上进行预判，但是战斗过程中可以多次收获分战果。

收获结果：

收获结果首先是一种仪式感，在不破坏游戏整体体验的前提下，越强烈越好，但是有些细节上收获结果无法做出完整的成就感，好比对boss的某次技能攻击，能做的是怪物的受击动作，怪物被击退、震屏或者巨大的数字。更多强调的是把收获的结果准确传递出来。而特别重要的奖励有时需要点击确认，以加深玩家对奖励的印象。

除了夸张得展示奖励道具，还有其他的手法，1、拉大结果之间的差距、通过对比提升最佳结果的愉悦感，2、配合养成的清零，给予玩家更强效的奖励，3、通过附送抽奖代卷，营造放大奖励的错觉，4、奖励一些可以向其他玩家炫耀的虚荣性游戏产品，或者直接把奖励炫耀给其他玩家。

由多个预判指向的最终结果，需要让每个预判都真正起效。好比：以击杀一个boss为最终结果，游戏过程中的躲闪boss技能、加血、队友配合为单个预判，如果无论怎么躲闪boss技能，还是无法击杀boss，那么躲闪这个预判就是无效预判。无效预判越多，游戏性就越差。

如何让预判长期起效

随着玩家的游戏经验越来越丰富，有些预判节点失去原有的活力：1用户不用分析就能得出准确的判断，2分析也不能增加判断的准确性，3最终的奖励也因为数值体系的原因越来越失去的吸引力。

能让预判经久不衰的方式之一，多关卡设计，引入新的元素来替换玩家已经过于熟悉的部分，这是一种把问题延后的做法，通常用于单机游戏中，例如：开心消消乐。

方式之二，易上手、难精通，除了可以解决玩家上手困难的问题，还可以缓冲玩家因为对预判体系过于熟悉，导致预判愉悦感下降的问题。具体的实施方式为：设计多重难度的预判，在一次预判中可以舍弃部分信息的读取、或者放弃部分深入的分析，依然可以顺畅的完成预判，或者多个预判指向最终结算的复合预判体系中，仅完成少数几个主要预判，就可以完成复合预判体系的主要目标。举例：某版本魔兽世界的法师职业，在只释放寒冰箭，不释放其他技能的情况下，玩家可以实现60%的伤害输出，这种设计达成了”易上手”，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等复杂元素则用于这个复合预判体系的其他技能中，它们加在一起达成剩下40%的伤害输出，这就是“难精通”。

方式之三，是引入一定的随机性，可以干扰用户的判断准确性，营造玩家判断时的错觉。但随机因子太过多，会影响分析信息阶段的流畅性，使预判丧失了“预”的效应，所以需要适可而止。

方式之四，是读取信息和分析的时候引入可以部分推导但难以完全管控的外因，好比队友和对手。引入这些活力外因不仅仅是让判断所需要的信息更加复杂，而是通过这种永远无法彻底掌控的信息源，让判断的时候准确度连结在一个特别具有活力的范围之内。这种需要考虑对手的思维模式、习惯的高级预判模式，就是常说的”博弈”。

随机性、队友博弈、对手博弈，是强对抗、弱养成类游戏重要表现。以这个标准来看，围棋、象棋和斗地主、德州、狼人杀。前者是无随机性、无队友，仅有对手博弈，而后三者，队友、对手、随机性都在其中。后三者游戏性远胜前者的原因就一目了然了（竞技性是另一回事）

图片来源：artifact

除了经久不衰，核心预判体系还需要考虑以下几个方面：

1、要有高潮环节，预判体系下，随着多次预判，可以提现出预判的递进感，将整个流程推向一个高潮（魔兽世界的boss多阶段设计）。或者需要一个作用较强的预判，来避免整体的平庸化。好比开心消消乐的双联大招）

2、符合用户的特性，包含用户的生理能力、时间特征、偏好（操作型还是脑力型），这个是老生常谈的话题，一般不会犯这样的错，但是最近的自走棋一局时间太长，好像犯就有这样的弊病。

3、是否能抗衡竞品，越轻度、越休闲的游戏，近似的玩法之间产生的竞争关系越大，如果竞品在预判这块已经做得非常到位，市场也已经被抢先占领。重度的游戏还可以通过代入感来突围，轻度的游戏可能只有走创新的路子了。

新鲜感与创新

玩家对新鲜感的追求，一方面源于玩家人性中的好奇心和喜新厌旧，设计者也往往利用这点营造独市效应抢占市场或者绕开强势竞品。另一方面是因为旧有的玩法随着研究深入，熟练度越来越高，判断准确性越来越高，从而导致原先预判中的游戏性在下降。玩家需要新的玩法或者玩法因素引入来平衡这一空缺。

能产生新鲜感的设计，都是广义上的创新。战棋游戏虽然单机游戏一大堆，但是做到手游上，就是创新。Voodoo的游戏在海外很火，但是第一个抄袭到微信上的，对用户来说就是新鲜的东西。

创新从用途来说，有两种：

一、表面上的噱头式创新，负责吸引创造初始新鲜感，降低导量成本、初期留存。玩家深入后发现只是新瓶老酒，但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
二、比较严肃的创新，好比：针对预判和复合预判体系，在天时地利人和上舍弃旧有元素，置入新的元素。但往往会有玩家学习成本上升的代价，导致玩家初期反应不佳。优点是可以营造独一无二的玩法，和市面上的竞品拉开差距，形成较为独立的生态。

当然也有两者兼顾的创新设计，只是可遇不可求，很多游戏产品通过内外都设置创新点来解决问题。

创新的方式通常有三种，变种创新、组合创新、完全革新。

变种创新：是在原型的基础上，更换部分预判机制，进行2.0的进化式创新，好比。Cs变种成cf，cf变种成吃鸡

组合创新：两个游戏或者两个要素的融合，好比：三国版的狼人杀=三国杀。刚刚说的voodoo游戏移植到微信，也可以算是这类创新。

完全革新：通过打造一套全新核心预判体系，从无到有设计一种创新的玩法原型。同时也是危险系数最高的一种创新，失败的最大原因是很多这类创新没能走通预判体系的检验。不是收集信息、分析信息混乱，就是玩家想象不到预判结果。

总结

游戏性四个要素，针对不同的游戏性，重要程度不同。小游戏更多是需要新鲜感和预判体系的高水准。挂机游戏主要拼养成模式，大型mmorpg则更多看重代入感的展示。需要针对具体品类的走势进行分析。而且同一游戏内的，不同用户群落，大r、中r、小、非r对四要素都有各自的需求，细节之处不一一赘述。

预判和复合预判体系，是相对比较晦涩的游戏性要素。架构、优化复合预判体系，更需要设计师用户体验、个人经验的支撑。行业的实用的做法是把市面上成熟的玩法拿过来照搬，换上给力IP，或者其他形式的组合。但头部公司迟早会走到自己动手造轮子的程度，希望这篇文章能有所帮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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